__墨迹__

人间重晚晴

给艾兰的一个长评

恭喜我群头牌未成年选手 @艾兰 出本了!!昨天她给我偷跑放了未公开的一篇许墨的文《开到荼靡》,我看完后只想一边切腹一边拿着刀子追赶上贡(我这说的什么鬼话
真的是鬼才,大家买了她的本看就知道了,我先真情实感下跪

在我开始认真写阅读理解之前我还是要语无伦次发言一回,艾兰是什么神仙,我在线把我写过的东西全部丢去烧柴火。写东西的天赋真是与生俱来的,17岁的不可思议的语言把控能力和收放自如的程度,一开一合间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像刻意堆砌的生硬造作也不会像浅白寡言的苍白无力,流畅——流畅之极,是毫无阻碍奔流的溪流,马上要蹦跳着汇江入海,而且这流畅还是带着仙气的,从泉眼开始沿路都给滋养出接力棒似的连绵的花期。学不来,是学不来的灵巧,我真情实感要给神仙上贡【烧香中】

总体的感受:就像题目一样,一个在漫长的蓄力之后热烈地绽放,最终又消退了色彩的故事,可这句话太单薄了,不足以概括,应该要加很多形容词来修饰这篇文章给我的感受,但是我又一个一个把它们删掉了。这是一方慢慢侵蚀人的空洞,看完之后把屏幕翻过去扣在桌上,要慢慢地、用力地来一次深呼吸,才能抵挡文字本身的侵略性,不过,慢慢渗透的毒性是无论如何都预防不了了,只要打开这份文档,就注定在一行一行的阅读中逼近药性极强的结局,并且像周而复始绽放又凋亡的花朵一样离故事的中心漩涡靠近又远离。每一次随着行文节奏靠近仿佛是“真相”的部分,又很快被梦的长臂捞起来抛向远方:我这么说可能会引起误会,但这篇不是解谜向。如果你愿意,可以轻松地阅读,就当是一篇不急不缓叙述着的日常流水,——虽然这么读也难逃漩涡的强大吸力罢了。这样的写手非常可怕,她满口光彩词句地、礼貌地、有条不紊地把你引导进她一手织就的梦境,然后丧失了逃逸速度的你就只能在她恣意舒展的情节和遣词造句里沦陷、失去理智、一遍遍经受轮回。

最让我欲罢不能的就是那种真实和虚幻交错的感觉。高中生的女主设定,普通而炙热纯粹的暗恋,邻家大哥似的许墨人设及住进家里照顾你生活起居,这么亲切日常甚至有点儿轻小说桥段的真实感,连带梦境、幻想和自言自语、空白时间里的倒影所构成的虚幻感,交织在一起就是一处静水流深、旁边有柳树枝条轻轻晃动在水面上的湖泊。由于太过干净的水面倒映出天空和岸边的实体,完美无缺的影子甚至使人觉得在平静无风的湖面下,是要隐藏着另一个世界的。

真的是很平实的爱恋了:两个普通人,在暴雨来临之前的城市里躲避积雨云的阴影为寻找对方而奔走着,交通灯的闪烁、车辆骤停的刺耳划拉声、湿透了的衬衫和屋檐下快要动摇的巢。女孩子的视角。作为青春期女孩子看待父亲的心理;从巧合和命运里自然生长起来的爱情,特殊,又好像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对自我在迷茫与放任的关系中的感想,以及好像会流露出来的,一点隐隐约约的悔恨与自我救赎。各种各样交错的视角,像伸出无数的手簇拥着,把气氛终于推向了高潮。

女主和许墨,生活平淡的流逝和度过。一开始的初遇,为了掩盖紧张总拿试卷打的掩护,那么熟悉又可爱的画面,这在日后全数崩塌、损毁时想起来将要令人加倍地痛心。开始的时候虽然很轻柔、很美,但连带着也包含有暴雨的诱因。在轻手轻脚展开的叙述里,一切演员、布景都悄悄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还有残忍的美。常常出现残酷且直接刺入眼底的瞬间画面:他的头像破碎的西瓜一样散在石阶上;外面的云黑鸦鸦地围过来,像一桶被打翻的污水,茶色的渍影子一样附在阳台的栏杆上;被薄雾笼罩的街道。这种具有暗角和低饱和度色彩的画面共同为这种气氛烘托而出力:好像外边在下或即将下大暴雨,室内一盏昏黄的灯光,你们对坐着,不紧不慢地吃一小份精巧的日料。厨师和享用者都是自己。伞是干燥的,鞋子也是,他的头发也是,但马上就不是了,你知道他要出门,要走到这漫天盖地的雨水里去。虽然他没有明说。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设定,没有缠绵到死去活来的爱恋,普通的人生和仿佛经历过多次的生活,一件一件小事拼凑起来的,你自己的影子。而这影子又那么苍白、乏力且伤心,好像叫它讲一个故事,它都会垂目摇头难以开口似的。难以承受和已经承受了的生活之轻、之重。她说你好,他说我来照顾你。她说骗子,他说有我在,不用怕。她说你回答我,你怎么了,他说不要问,不要想,最好让你我所知的事永远各执一词。她说我不知道父亲的名字,他说幸好我还有你。她说:“哪怕梦给予我一夜风雨,一粒吻,一场幻灭,一个与他平分的未来。”他说:“在世界褪色的同时,我很庆幸你还是我眼里仅存的斑斓。这已是我至幸运、至快活的回忆了。”

但是——说真的,写出这种东西的艾兰在驾驭文字这方面真是熟练、巧妙、富有同情心又残忍。这好像是一种曲径通幽式的美觉感受,姿态优雅得体地安排着故事的走向,还要那么水到渠成地一手养大这么一连串草蛇灰线的蛊虫。我想到的是卡佛,他的小说也是这样的毒性和魔力,他写普通人的生活,他说:“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不是冒险,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卡佛是,自己的孤独一角,他的“绝望、刺骨、空白、迷惘、深渊、极简、深刻”,他的“梦魇的挣扎,从黑暗中走向空无的一切”。他说得不多,很简洁,就像他那代美国人荒凉迷茫的生活,“不动声色地离开,等待风吹过带走自己的灵魂。然后接着匍匐、追寻,在灯红酒绿中老去。”卡佛是削皮去肉,只剩下极简主义者解构的骨架,艾兰就丰富得多,是在雕塑般精巧的骨架上层层叠加上一层美味多汁的肉——这么形容活像食人族的口吻,但对我们来说,也是差不多了。开玩笑地讲我会说这是广东人的天赋,擅长烹饪,连搭建的故事、拼出来的文章都是熬得叫人心服口服的浓汤。开到荼蘼,本身就具有电光石火的昙花一现和已经知道命定路途却仍然一往无前的璀璨意味,那是一种幻想,是我们的渴望:支离破碎的躯体,琳琅满目的感情。

我特别喜欢07那一段意象性的叙述:雀鸟和顽石,简单且意味深长的对话,这个背景虽然建立在“满世界璀璨的色彩”之上,但却莫名有种死寂和灾难性预兆般的冷色调。像隐喻,像预知的梦,而隐喻本身即是故事丰富表达的可能性的万花筒之汇总。还有开始,最开始的一个预知梦境:父亲变成了戴着火男面具的山村平吉,一副醉态地给同船穿着黑衣的恶鬼吹号;我站在浓烟笼罩的河岸,只看得见行船火色的灯笼在暗涌中披荆斩棘。这给我一种浮世绘般的视觉体验:恶鬼横行的街道和点点火烧的亮光,人的生死轮回,人世的虚无缥缈,苦涩的未能说出口的历史......从这一部分开始就定下基调了,阅读的基调。(对我来说)

言语,本该有真实的温度和力量,但在这里它却显示出了不确切的解答和模糊的义项,它暗示,它不给出明了的解释,它有合理的理由给你空缺。父亲离去和死亡的原因,许墨突然的出现和对她生命的参与,他漫无目的的奔走和对她不能抑制的渴望,梦境纷杂的预示,他最后的告别...谜题太多,雾一样地笼罩着,看不清。等看清已经是彼岸了,隔着三途河、摆渡人、恶鬼獠牙和灯火的彼岸。而本来在前一天下过雨的街道上,我们应该是互相谈着话的,我应该一转头就能看到你的侧影,那样平静安稳的时刻,要使我们忘掉呼吸......

红楼梦里十二钗抽取花名签,麝月抽的是荼蘼花,“韶华盛极”,极尽繁华绽开之后留下的一片颓败,最后宝玉出家,丢了宝钗也舍了麝月。感情的铺垫是润物细无声的,从本来告白时碎裂的玻璃钟罩到“像拥抱我最后的玫瑰和星球”的呓语,不断跳脱的画面与快速流转的文字,整篇整篇的段落像是在梅雨季里嗑了致幻药一样飞快地流动起来,逻辑隐藏在云彩之下。这样的迷离是很费功力把握的,读完只能说——爽到,一种文雅秀气的酣畅淋漓。和女主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像无疾而终一样从她的生命里隐退了,从舞台上谢幕,退回了深深的洞穴。其实早该有预感,在读到一半的时候就该知道,或者从一开始就该预料到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但在看到“人生有八苦”的前后呼应与最后那句“他最终还是从一只灵雀、化为一段朽木,葬身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中了”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鼓起掌来喝彩。痛快,真的痛快,虽然这酒没什么度数,但好像它有一种马上要冲头的后劲。

但博尔赫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赫拉克里斯的河流。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我们自身也是日夜朝前奔涌的河流中,汇聚成万千浪花的一分子。气势汹汹荡涤过一整个夏天的水流冲击过闷热潮湿的峡谷,你湿淋淋地爬上岸,除了自身,所有的东西都被卷入河水中就此漂远了。也许那时候我们才能终于明白,“使我们这种沙尘四处飘飞的,是怎样的天风;把我们这片小叶送向远方的,是怎样的大河。”

我觉得我好像不能说更多了,我也从脑脊液里挤不出更多的叙述来试图装点这么惊艳的行文。这是魔女的邀请,是极其具有迷惑性的晚宴:你以为是盛飨,桌子上摆满珍馐,眨眼间又空空荡荡,连人声和觥筹交错的杯影也一并消失。这让人感觉文章里似乎说了很多很多,但同时又让人觉得海平面下可还藏着八分之七的冰山。看起来是浓墨重彩的画,其实多看两眼又觉得墨水在快速地为空白让路,它们奇迹般地、自发地缩回了微观的缝隙,在画面的另一处,一大片空白慢慢地泛了上来。这就是我的读后感,我正在严重地、刻不容缓地被它的空白所噬咬。这种空白的观感不会太多地激起读者的悲伤或饥渴,它会诱导人和它一起,迷恋开到荼蘼的这一路过程中,一千朵一万朵一亿朵花经历过何种的人生。

最后我还是想问:您有几个肝啊到底【小黄人下跪,辛苦了,专业人士大保健给您走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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